（苗族民间故事）

马   蹄    岩

王志成 讲述  张 进   搜集整理

    普安县最北端，有一条蜿蜒四十里长的石古冲，冲里有条石古河，汇入北盘江。汇入处的对岸，有座高高的马蹄岩。

    很久很久以前，一支喇叭人（苗族之系），在父老的带领下，从遥远的地方，逃难到石古冲来，想在石古冲安家乐业。但当他们刚搭起房屋，开荒下种时，成群结队的毒蛇猛兽从老箐林蹿出来，咬死牛马猪羊，咬死大人小孩。人们感到惶惶不安，认为石古冲不是人住的地方，纷纷要求父老把大伙带走，另找安生的好地方。

正在这时，一位名叫周超的年轻后生，站出来对大家说：“石古冲土地肥沃，是个好地方。只要把毒蛇猛兽打死，我们就能在这里安家乐业！”

“可是，这么多豺狼虎豹，毒蛇恶蟒，能杀光它们吗？”有人问。

“能！为了让大家在这里建立家园，我周超愿意上山与虎狼斗，不杀光可恶的猛兽决不罢休！”周超向大家发誓说。

有几个小伙子也愿意跟着周超上山打猛兽，为喇叭人除害。这样，大家就暂时没有离开石古冲。

周超回到家里，晚上睡觉时不断的想：如何能把所有的毒蛇猛兽都打死呢？他想，要是有一匹快马。一天能在石古冲来回奔跑十趟，就能追得猛兽无处躲藏，一个个砍死；呵，还要有一把合心意的大刀，砍铁如泥，就不怕猛兽凶狠了................ 可是，哪里有这样的好马呢？哪里有这样的好刀呢？周朝想呵想呵，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---他看见一位白胡子老人，笑咪咪的向他走来，送给他一根闪闪发光的马鞭，对他说：“年轻人，拿这根马鞭给你吧！明天你拿它到石古河边去，那里有你想要的乌龙马！”周超忙作揖道谢：“多谢公公！”白胡子老人又笑着说：“石古河边的石岩洞有你想要的大刀，你去拿吧！”周超欢喜得忙向老人道谢，他欢喜得惊醒了，原来却只是一个梦。但他看见自己的旁边确实有一根黄铮铮的马鞭，知道这一定是上天赐给的。于是，他按照老人梦中的指点，提着马鞭到石古河边去了。果然，有匹高大雄壮的乌龙马在河边上“嘿嘿”嘶叫，向他跑了过来，好像认识周超似的。周超高兴的抓住马鬃，跃上马背，扬扬鞭，乌龙马奔驰起来。周超又按照老人的指点，在石岩洞里也果然得到了一把五尺长的大刀，寒光闪闪的，他欣喜得跳蹦起来。

第二天，周超就和几个后生，提刀弄斧，背弓带箭上山去了。他们在森山老箐林里与猛兽斗，杀死了七七四十九条大蟒，射死了九九八十一头老豹。可是，长长的石古冲里，不时还有人来报信：有条大蟒还没有死，来无影，去无踪，又来伤人畜。周超骑着乌龙马与后生们一道，寻遍了阴森森的老箐林，找遍了茅草坡的每一个角落，就是不见大蟒的踪迹。

原来，这是一条成了精的大蟒。它吸多了人血，能在急迫时变成人的模样，是条毒蛇蟒怪。周超骑着乌龙马，在石古冲里找了几十遍，就是见不着大蟒，只是碰上了一位手拄拐棍，抖抖索索的老人。周超哪里知道这就是大蟒变的啊！蟒怪竟蒙骗了善良的人。周超和后生们杀光了它的同类，它十分寒心，总想找个机会暗害周超。

可恶的蟒怪躲在草柯中，随时准备侵害人畜。

一天，一个老者慌慌张张找到周超，大声喊叫：“周超，大蟒梭进寨来将我儿吸进肚中，要是能立马杀死大蟒，我儿还能得救，望你救救他吧！”周超听了，二话没说，背了弓弩，提起大刀，跨上乌龙马，叫老者引路，救人去了。

穿过茅草坡，渡过石古河，绕进老箐林，钻进刺蓬蓬，道路越走越窄，箐林越走越黑。突然，周超觉得大地在摇，身子在陷。只听“咔嚓”一声，竟坠入了一口深深的陷阱中。

原来，万恶的蟒怪绞尽脑汁，设下这个陷阱，它又化成老者亲自来欺骗周超，把他引到这里来的。周超身陷阱底，一点儿也动弹不得。万恶的蟒怪现出原形，嘴里喷出股股毒汁，将周超毒死。好在那匹乌龙马并非俗物，才免一死。当石古冲里的人们闻讯赶来时，只见周超死于阱底，乌龙马已不知去向。石古冲里的老幼眼泪哭干了，声音嘶哑了，他们满怀悲伤，向阱底倒进了黄泥，垒起了坟堆。说来也怪，几天后，坟上竟长出了一颗枫树，树根分作三叉，将坟堆护住。

    再说那蟒怪害死周超，拿走了马鞭，牵走了乌龙马，便在石古冲里找个地方安了个家，也想过过人间的日子。可怜那匹乌龙马，自从落到蟒怪手中，草料不得吃饱，受尽种种折磨，加上思念主人周超，终日流着眼泪，不出半月，竟瘦得皮包骨头。蟒怪原想学周超抖抖威风，不想这马竟成了累赘之物，十分恼火。一天，蟒怪又在毒打乌龙马时，门前突然来了一个白须老翁，声言要买这匹瘦马。蟒怪一听，大喜，当即迎进白须老翁商量价格。

白须老翁说道：“路遥知马，日久知人。你我初次交易，不要乱喊价钱，是人就要讲良心。”

蟒怪明是老鸹嗓，偏学画眉叫。他学着石古冲人的声腔说道：“相马看牙口，做人看良心，我花了很多钱买这匹马来，天天草足料饱，花的代价不轻，你不可存心压价。”

白须老翁说道：“马好全在腿，心好不在嘴，相马我内行，不必你细讲。”

蟒怪说道：“既然然这样，请还个价才好定夺。”

白须老翁说道：“卖主不给价，买主如何还？”

蟒怪沉默了半天，心想：“舍不得一把米，抓不住肥母鸡，不妨先请他吃顿酒饭，待他头脑昏昏时，定会出个大价买那焉巴瘪马。”于是说道：“价钱高下点事情不大，先‘裕万’（喇叭人语：“吃饭”）再说。”

    白须老翁答道：“三万就三万，这马我买了。只是赶这马得有条鞭，你挂在墙上这条附满灰尘的马鞭，我要一同买去。”

    蟒怪听了，知道白须老翁年老耳朵背，竟将“裕万”听成“三万”，愿出三万买那遭瘟牲口。至于那条鞭，留下也没有用处。他心中盘算，有了钱，不妨也讨个老婆买个妾。寻寻人间的开心事。于是急忙道：“好马一鞭，好人一言，说话算数！”

    白须老翁当即付了钱，拿了鞭，要蟒怪牵了马到河湾里洗去马身上的泥污。洗完，乌龙马恢复了膘肥体壮，高高大大的模样。白须老翁对乌龙马说道：“乌龙马，乌龙马，请看这条鞭子吧，我就是你的主人。”乌龙马连连点头。蟒怪见这些情景，大惊，顿时现出原形，张开血口，向白须老翁扑来。白须老翁跨上乌龙马，飞起一鞭，乌龙马让过大蟒，扬起前踢，正要踏下去，蟒怪一惊，掉头梭进寨子里，施展了那一招小小的变化伎俩：化成一个老者，拄根棍子，抖抖索索。石古冲里的人们听到响动，纷纷跑出来看，只见一个白须老翁骑着周超的乌龙马，正在追赶一个抖抖索索的老者。说时迟，那时快，只见乌龙马一个腾跃，斗大的前蹄正将那“老者”踏进泥里。顿时，乌龙马踢下现出了一条大蟒，张着血盆大口，口中喷出毒汁。乌龙马四蹄腾起，几下就将大蟒踏成肉泥。

石古冲里的喇叭人，知是仙家降临，个个抱拳相敬，俯首而拜。那白须老翁拱手，那乌龙马点头，齐向石古冲里的人们辞别。乌龙马腾空而起，后蹄踢着石古冲对岸的石岩飞了上去，石岩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马蹄印，人们就叫它马蹄岩。毒蛇猛兽被杀光了，从此，喇叭人就在石古冲安居，过着乐淘淘的日子，石古冲里流水潺潺，百鸟啼唱；村来百花香，秋来稻谷黄。勤劳、善良的喇叭人，每当看到高高的马蹄岩，人人思念死去的亲人周超；个个思念飞走的乌龙马。

注：石古冲在今普安县龙吟镇境内，喇叭人就是现在的喇叭苗。

本文原载《南风》杂志1983年第6期。